有几个大学同学从外地跑来天津玩,顺带想做完社会实践。既然来到天津,我就想带大家来尝尝天津特色的捞面。天津捞面四菜八码,配菜种类繁多,可以说比任何一个地区的面条都要复杂,花样丰富,口感极佳,值得一吃。关键是找到一家口碑好、做的好吃的捞面馆。我们在各类宣传媒体上发现有一家位于南开区的叫“大姨捞面”的捞面馆口碑特别好,于是当即决定全体出动前去品尝。
(资料图)
去之前,我们给大姨打了个电话。大姨得知我们是大学生做社会实践的很高兴,说十分支持我们做这种工作,并约定后天上午接受我们的“采访”。
然而第二天我们就要馋死了,于是临时决定先去吃面,第二天采访。
我们八人找到捞面馆时都早已饥肠辘辘。每个人都下定决心在此饱餐一顿。大姨捞面馆并不是什么大门脸,而是一个小小的店铺落在小区的偏门里,就好像开在北京的胡同里,不过天津没有胡同罢了。我们鱼贯入挂着“大姨捞面”的牌匾(这是中国书法家协会赠与的)的塑料门,迎面的是一条狭窄的走道。门店很促狭——羊肠一般的走道,桌子填得很满,小小的厨房从玻璃向里一览无余。然而促狭的门店并没局限住大姨捞面的名声,来吃面的人永远要排超过十个人的队伍,门店外也摆着不少桌凳。一个人是显然忙不过来的——如此小的一个门店却有着十个员工。然而即使有这么多员工,每逢用餐期,每个人都还是那么忙碌。
“您几位?”有一个姐姐(天津人就是这么称呼女同志的)迎过来,询问我们。
“八位,您烦请给我们找个大桌子。”
这种桌子在大姨捞面馆是不常见的,通常情况下八人大桌是会被八位素不相识的食客瓜分的。在劝说两位食客另找座位后,我们八人终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,而此时来“觅食”的食客已经排了十人有余了。
“我们跟大姨讲好了,明天再来您这采访。今天大姨有事吗?”
“大姨今天来不了,《河间晚报》找她做节目呢。”看来大姨很忙,也很有名气。京津冀的媒体都来找她做节目。
“三碗炸酱面,三碗打卤面,两碗柿子卤(西红柿卤),八瓶山海关(天津特产的橘子味汽水),都要大碗的!”
事实证明要八个大碗是我们的失误,因为大姨给的量太足了,两个南方的同学还没吃完就饱了,八个大男生居然没吃完八碗捞面。而最让我吃惊的是价格之低廉。每一大碗捞面只要十块钱——对,这是在寸土寸金的天津市南开区。如果是一家乡间面馆或者是一家二十年前的城区面馆,我觉得这个价格是很合适的;然而现在这样便宜的面馆,放眼整个天津市都难找,如果想在北京找则更是痴人说梦。这也越来越提起了我对大姨的兴趣——究竟是什么支持大姨做这家像“慈善机构”一样的面馆?
去端面的过程中,我发现在排队的食客可以算得上“色彩万千”——有操着南方话的游客,有学生,环卫工,有商贩,有遛弯老大爷,有年轻的男男女女。之后我们选了一些食客采访,更是出乎我们的意料——有从西安,安庆,上海,长春专门前来品尝的食客,有北京大学的学生,有路过就被吸引进来的高中生……每个食客,无论社会身份如何,都能在这里用同样的价格在同样的桌凳上享受一碗同样美味的面条。在墙上还贴着一张小小的奖状,那是大姨捐助困难学生时得的。我越发觉得这里是个值得采访的地方,而大姨是个更值得交流采访的人了。
面条端上来,我的馋虫已经作祟了。把面条、菜码、炸酱和匀,挑起一筷子送到嘴里,我们不禁发出赞叹:好吃!在炸酱的包裹下,本来白中透着微黄的面条带上了令人食欲大开的酱色,黄瓜丝、萝卜丝、黄豆、豆芽菜的蔬菜香气、炸酱的面酱香味、面条的小麦原味混合在一起,发生着美妙的化学反应。面条真是爽滑弹牙!炸酱真乃咸鲜适当!配菜真是新鲜爽脆!我不禁赞叹:“好面!在津十九年,这口是我尝过顶好的!”再看旁边同学,早就埋头嗦面了。
“这是啥啊,小麦味里甜甜的脆脆的,我们河北都没见过呢!”一个河北的同学夹起一片金黄色的配菜问。
这是炸面筋,是天津捞面里的一道特色菜码。天津人喜欢吃面筋,天津最有名的菜就是虾仁独面筋。人们把面粉做成面团,然后在水中揉洗,洗出乳白色的淀粉悬浊液,剩下的蛋白质就是面筋。炸面筋虽多,但能炸得像大姨这样好的,天津市也没有几个。酥脆、不腻、鲜甜,就是好炸面筋的标准,而大姨的面筋全都做到了。
在大家埋头苦吃的同时,我观察着大姨面馆的陈设。每面墙上都独有特色,其中我们正对的墙铺满了照片——那是大姨与不知多少食客、采访者的合影。
吃不到二十分钟,我们身边的桌子已经换了几波食客,而食客的队伍不仅没有变短,反而越来越长。为了不占用仅有的那些座位,我们起身到了院中,开始采访食客。大姨捞面从来不缺采访者,更不缺的是采访对象。
“我是路过来吃的,跟我想象的捞面味道一模一样。”一个高中生说道。
“说到特色,最大的特色就是排队人特别多。面卖的也很便宜,很好吃,是家常面的味道。”这位大哥从安徽来,专门来品尝大姨捞面。
“我爸爸带我来的,跟我们西安的面不一样,酱香味很浓郁。”这是五年级小弟弟发表的他的品尝感受。
“我是上海人,从北京来吃的。朋友强烈推荐!”这是北京大学的大神。
这时我已经急切地想要与大姨真切对话一番了。
于是第二天,我按约定到了店里,而这时我的两个同学已经与大姨聊了好长时间了。
大姨是南开区人,从1995年开始开面馆,到今天是第28个年头。28年间她有了数不清的老主顾和新客人。近年来新媒体形式越来越多,她的面馆名声也越来越大,吸引着全国各地的食客前来品尝。
各大电视台找她去做节目,报纸争相采访她,抖音探店博主轮番造访她的小店,她都热情招待;就算是我们这种三四个大学生对她进行的并不高明的访谈,她也开心应邀。唯独对请她带货的网络商贩她会一口回绝。“我不带货,咱不是为钱去的。看见人家爱吃我做的饭,能上电视给大家分享我的美食,我就开心。”
大姨也运营一个抖音号,她时常在号上发布她的生活经历——她走遍中国,品尝各地美食;她侍弄瓜果,品尝劳动果实;她发布做饭视频,把自己的菜谱分享给每一个“有缘人”。“看看这个,这是大姨去浙江象山,海鲜倍好吃!”“这个是当时我去四川的甘孜,路上遇到一家四川捞面,我一看哈哈都是卖捞面的,同行,就进去品尝了一下。”大姨翻着她的相册和视频,如数家珍,给我们介绍着一段又一段的宝藏——人生的宝藏,不是资产、不是财宝,是多彩的人生经历与几十载来的人生经历。她像个小孩子一样,找到了生活的真谛。
返璞归真。
“盗月社、ABD他们都来过,老白他们也来过……”大姨的小店是被许多“探店大咖”造访过的。“我当时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,人家说想品尝我们美食,探探店做做视频,我就招待。”说到这大姨又乐了:“像你们这种大学生来做采访的也比比皆是,前几天还有一帮子来呢。”
当我们问到大姨为何把捞面卖得如此便宜,大姨说:
“嘛钱不钱的,这家常小吃也值不了那么多。这十来年没涨钱了,涨钱还得换牌子,多麻烦啊。”我小时候也吃过九块钱一碗的面条,现在已经十五块钱了。我真佩服十年不涨价的商家。
“难怪您生意如此兴隆。”
很多人初来时,都以为大姨捞面从早开到晚,然而大姨却只做中午一餐,十一点放面,两点收摊,并不多营。而这三个小时也成了这个小区这个出入口最繁华的时刻。大姨也不做外卖,没有身穿骑手服的骑手穿梭于小店里,然而堂食生意却愈发兴隆。我们问大姨为何不多开几个小时,或者做做外卖。
“太麻烦啦,咱又不是那么财迷爱钱,中午给大家做一顿吃一口就完啦。”
说到这,大姨的电话响了,原来是大姨买的十箱蟠桃到了。“这是送给敬老院的。”大姨经常帮助敬老院、穷困学生,用大姨的话说就是:
“那次有个老大爷跟我说,’大姨,给我捎点花椒油吧。’原来他十九年在养老院没吃过花椒油。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,立马跑去买了最好的花椒和花生油炸了一瓶花椒油给他送去。我也经常捐钱给穷学生还有敬老院啥的。”
“我这赚的钱不说大富大贵,也比咱普通人赚得多了点。要那么多钱也花不完,死不带去的,不如拿来帮帮人家有需要的。嘛钱不钱的,俗。”
这就是大姨的哲学。
“您是好人。”
我看到大姨店内的员工在采访时也在一旁笑着听。她们和大姨似乎不像雇主和员工,却倒像姐妹一样。
大姨说,请我们吃中午饭,于是采访小队又多了两碗捞面和两瓶山海关汽水。那时是上午十点半,还未到放面时间,门外已经有老主顾等着来吃了。看到我们已经嗦上了面条,大姨便把主顾们请了进来,提早放面。
一位环卫工人笑着给大姨看一张图片:“大姨,你看咱自己种的火柿子(西红柿)咋样?”
“顶好,顶好!”大姨笑着说,老主顾也笑了。因为一碗面,大姨多了不知道多少朋友。
我们本来只计划问不到一个小时,却被大姨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而聊到了两个多小时。当小店里人多得坐不下时,我们决定告辞,让出宝贵的座位。
大姨与我们合影,笑着送我们出了门。我自觉的这个小店不止用捞面征服了我,小店的经营者则用她的人生哲学和处世之道让我叹服。
“顶好!顶好!生意兴隆!”